序言：今日这般
一如既往的人生是如何的呢？停滞不前也不会被人埋怨，退缩踌躇也不会使人烦恼，就算是偶尔的，偶然地向前迈出那么一小点儿的步伐，也根本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。甚至，不会有人为此而甘愿稍微地动一动脑子里，那几根紧绷得快要破碎的弦。
或许，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颓废吧，但却也无可奈何。
无可奈何！嗯！像是将全身放松，放松至无需透过感觉，便能感知到自己在随波逐流，感知到那随机械运转所带来的铁锈味热风，随之渐行渐远，逐渐的淡化，消散……
那是个不可思议的夏夜，记得爷爷那时候还在身旁亦复如是地摇着蒲扇。夏日的夜里，只有我和爷爷两人呆在庭院里，坐在小木凳上。皎洁的月光穿过层层夜云，晶蓝色的光芒顷刻之间便洒满了庭院，一会儿光芒又消失了。
“啊！光，月亮被挡住了，被那些云朵！爷爷，爷爷！啊！怎么办，好黑啊！爷爷，爷爷，你在这附近吗？哎呀………”
那个时间里，流动的云像是《格列夫游记》中那悬空的飞船，沉甸甸的笼罩着，将整个天际都囊括在内。月光若隐若现，一会儿晶蓝色的光粒荡漾在空中，星星点点，给人无限梦幻，一会儿又归为虚无，所有的一切都一律被涂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。
“爷爷，爷爷，你在附近吧！呀呀……好疼”
那时候，我好像被什么绊了脚，突然就脚下一片空白，脑子也紧跟着一片空洞。那是失重的感觉呢！恐惧？我的膝盖被磨破了皮，却未出多少血，但疼痛感依旧直攀上大脑，痛苦难忍。
“爷爷！！！你在哪儿？”
在黑暗中，即便是萤火闪闪，我也只觉煞是折磨人。
想想真觉得有趣，直到现在，对于爷爷我也丝毫琢磨不透。
当时，我害怕得紧紧裹着双肩的连衣裙吊带。在黑夜里重重的黑影闪现着，庭院里木莲树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，夏蝉那恼人的鸣声更是加重了黑暗中的惊悚感。木板鞋与地面发出的磕磕碰碰声，让我心里一惊。谁？爷爷？
我摸索着，伸出双手奋力地在空气中乱舞。
急转直下，光芒再一次充斥着整片庭院。蝉鸣声，木莲叶簌簌作响，一切又回归原始。
爷爷眯着双眼，以某种极具某种挑逗特质的手势向我招手。
那个时间点，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拥入爷爷的胸膛呢？爷爷当时究竟做了什么呢？这种事情我完全不清楚，我想。但，仿佛一切都不言而喻。
“乖！汐祈，刚刚很害怕吧？对不起啊，但是让我猜一猜，是什么能将我的宝贝吓成这样呢……汐祈，是不是担心魑魅魍魉把你抓去啊！”
“爷爷———你够了，不准再吓我了。”我嘟着嘴。我尽力地将刚才的恐惧全部发泄出去，双拳握紧，奋力地不断捶打爷爷的肩膀。
“好啦！好啦！汐祈，跟你讲一件事，你知道吗？据说这条普牧师街以前有一口古井哟！那是一口很深很深的井，但是即便如此，也没人知道它在哪里！”
“爷爷，你想说什么啊！”我不耐烦地耍着性子。
“好啦！好啦！不要怄气了，你知道吗？那是一口非常古老的井…………”
他是这样说着，仿佛那时候的记忆已经是从另一个世界的窄门硬塞过来的一样，十分不真实。但我也没有打算探究自己那份记忆的真实性，爷爷的声音在脑海中，若有若无，细微得难以察觉，但是仔细回忆的话，那在记忆中的他，脸已经完全模糊过了，像是纱窗一般，或是被某种专门的工具仔细打磨过，模糊得无法从遥远的记忆中寻找到应有的图像，对现在的我而言，确实是来自世界另一边的入口。
我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的摸样。在记忆的深渊，或许，或多或少会有些残存，但让人惋惜的是，我已经忘却了当时爷爷向我倾吐言语时，那份带着悲哀的神情，为什么悲伤？为什么悲哀呢？我确信自己当时是这样问过他。
但他没有在意我的疑问，也或许是故意的将它们从耳畔自动过滤而去。他是在向我倾吐一个难以言喻的事物。
就算是如今，我也不能肯定，爷爷所说的那口古井是否真实存在，它是拥有形体的事物吗？还是一个修辞学的论述呢？它的释喻是什么呢？它暗示着什么呢？我无从捉摸，
万籁俱寂，当时，耳畔再不闻其余的声响，身边没有任何东西擦过，只是印象中有两只谜一样的火光在月光下一瞬而逝。
“汐祈，那口古井正好在某个小道的交汇处，在那里，那个地面豁然闪出直径约是一米的，黑洞洞的井穴。那口井，是那样的深邃以至于难以想象那是口井，而并非什么神秘洞穴啦！超科学虫洞啦！或者是邪恶怪物的低语…………”
“不怕，不怕，汐祈。那只是一口古井罢了，没什么大不了的，只是时间久远而鲜有人知晓，就是爷爷也只是偶然得知的！”
“汐祈，你喜欢城市吗？就是那一栋栋大楼大厦堆积而成的场所。”
“汐祈，知道人为什么需要两只手吗？你有没有想过，自己某一天突然只有一只手了。当然，不是遭遇事故而断掉之类的啦！是突然发现，自己似乎就只有一只手，从以前到现在，一直都似乎只有一只手的样子。但明明过去就是这个样子的，却丝毫回想不起自己是如何仅仅使用一只手生活的。而越是回忆，越是在记忆的废物堆积处，处心积虑地想翻出曾经的记忆，就越是难以想起。到头来，甚至连为什么自己要如此执着于旧时的经验而固执不前的缘由，也不明不白的忘却了。接下来，突然就会发现，自己感觉好痛苦，可怕的违和感，现实感也分崩离析着，就那么突然，突然得难以预料也难以察觉甚至无法反应，就是如此奔溃了，所谓的现实！”
“汐祈，你清楚我在说什么吗？不知道吧！哈哈，老头子我也不清楚。突然就那么神经兮兮的，对不起啊。把爷爷说过的话…………”
“忘记吧！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，吶！汐祈，你猜猜看，爷爷刚刚看你在黑暗里害怕的时候，心里是怎么想的？非常有趣哟！”
忽忽隐现的记忆，如细丝般，细微悠长，仿佛将那一团团的，一圈圈的丝线，反复整理，反复拉伸，反反复复地想摆弄清晰，其结果却总是适得其反。那记忆似乱如麻般的丝线一样，无法剥离出头绪，无法得知起始，也无法知晓终末，忽地出现，又忽地一声不吭的消失殆尽，无所踪迹。也因此，连想要明白究竟，也是奢望一样，原地踏步，无法迈出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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